与归 · 歧路

歧路大家庭的真·首篇,因为我懒,才把诗填了……
啊,以后你们别说我虐。

非索非那定:

*给@Setsukyo 太太的《与归》写的支线番外


*对于一开始文州成功干掉老王的假设


*黑化死亡


 





歧路 


 


(一)


 


“殿下,请满饮此杯。”


喻文州昏昏沉沉地斜倚在榻上,恍惚间听见了这么一句。


他抬起头,眼见一人逆着光,一袭霜白,跪坐在桌案前,捧着一盏淡青色的薄瓷酒杯,袅袅烟气在杯壁上盘旋游走,点出三分远峰翠色。他的眉眼清浅温淡,朱唇也是比寻常人更为寡淡的颜色,映着清冷的长袍,似拥着一蓑白雪,又似一束月光。


喻文州拢过袖子,支起身体,细细打量过那人腰间的玉佩,是上好的碧绿,养着那人平日的温和与风雅,包浆莹润,一看就时常摩挲把玩,是主人极为珍爱的贴身之物。


“时钦……”


喻文州终于开口,叹了一声。


“殿下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?”肖时钦轻轻开口,柔声问道,恰如房间中央一方天窗里透进来的一束如水的月光,然而这束光却太孤太冷,竟让人寻不到一丝暖意。


“时钦,”喻文州唤了他第二次,苦笑一声,将手伸出袖袍,似乎是想去接他手中的酒杯,然而却带起细碎的碰撞声,铐住双腕的锁链拉紧绷直成一条线,令他的指尖始终无法触及到酒杯的边缘。无奈,喻文州收住动作,道,“你我何至于斯……”


“殿下说什么,恕臣不明白。”肖时钦捧着酒杯,眉尾稍稍压下,犹如一枝横斜的落尽的梅。他的声线依旧轻缓,眸中也似过尽千帆般的不悲不喜,向前微倾,将酒杯递到了喻文州手中,淡声重复道,“臣奉旨前来,请殿下满饮此杯。”


喻文州接住酒杯,很轻,即使盛满了澄清的酒液也依然如一片鸿羽,能嗅到丝丝缕缕清冽甘甜的气息。


见他迟迟不动作,肖时钦似乎有些不耐,但语气还是平静,甚至是称得上温和的:“殿下,请速吧,外头百官还等着臣的消息呢。”他轻轻扬起唇,“或是,殿下还有什么想交代的,也请一并告诉臣吧。”


喻文州抿了抿唇,沉吟片刻,道:“你我相识整整三十四载,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?”


“殿下说的是哪里的话?”肖时钦终于彻底地露出一个笑容,勾唇弯眉,眸子灼灼,仿佛有星河倒影其间,“殿下与臣相识三十四载,若有什么想说的,这三十四年早该说尽了,如若殿下一定要臣说,那臣就多说一句吧。”他低下头颅,稍稍凑近喻文州,水色的月光里透出一柄薄薄的刀刃,流转凝结着潜伏淬炼二十四年的寒光,“——我等这一天,等得太久了,你终于可以死了!”他说罢,猛地仰起头,从喉咙里发出几声有些癫狂渗人的笑,再次附耳过去,语调陡转直下,变得又阴冷又尖刻,“喻文州!你可以死了!你放心,孤会让黄少天给你陪葬的!”


喻文州的脸色陡然一白,差点失手扔了酒杯,却被肖时钦欺身上前,一把攥住腕子,生生稳住了摇晃颤抖的手。


“殿下,”肖时钦沉下眉眼,眸子眯成一条缝,凛冽的风雪从他身后的二十四年带着浓烈的血呼啸而至,仿佛要将一切撕碎,“这是作甚?”他冷笑一声,“你于朝堂之上运筹帷幄二十四载,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,此刻怎的不冷静了?”


肖时钦慢慢使力,压下酒杯,一点点逼近他:“二十四年前的今天,你就是用这个杯子,这种酒,赐死了微草废帝,扶植蓝雨登上皇位——”他急促地喘了一口气,咬住牙,也不愿再费心去维持二十四年未曾改变的平静与淡泊,“风水轮流转,他的魂还在地下等着,你还是快点上路吧!”


“所以你忍了二十四年。”喻文州闭上眸子,复又睁开,“你原来这么恨……”


“如果我不忍,我早就死了。”肖时钦松开手,嫌恶似的在袖子上擦了擦,姿态优雅地拢起衣袍,“斩草除根的道理我还是跟你学的,蓝雨的叛党我一个都不会留!不过,看在我们相识三十四载的份上,这杯酒你自己喝,我不想给你灌下去,那样太难看了。”他倏忽笑起来,唇角仿佛也带着刺,“毕竟昔年我们可是齐名,我不想辱了自己的名声。”


喻文州抓紧酒杯,指尖微微颤抖,骨节也泛着白:“襄王殿下……”


“我不会再听你的了。”肖时钦打断他的话,霜白的衣衫笔直垂落,似片片飞雪落满他的外衣,“你快点吧,外人说你性子温吞,可二十四年前不也是狠辣利落得很吗?”


“放过蓝雨。”喻文州最后说,“所有罪责,我……”


“你们一个也逃不了。”肖时钦漠然望着他,冷冷说,“就算新帝登基,大赦天下,也不会放过你们这些穷凶极恶之徒。”他眯起眸子,缓缓道,“你这一生做得最错的事,就是没有杀了我。”


喻文州长叹一声,自知无法说动肖时钦,少年时的那点情分早已在二十四年前就已经消磨殆尽,两人恩断义绝也罢,血海深仇也好,今日可算是个了结。于是,喻文州终于顺从地捧起酒杯,仰起头,一饮而尽。


鸩酒发作得极快,不过片刻,他便觉得视线已然模糊起来,手脚也失了气力,仰倒下去,唇边渗出血迹,滴落在地上,犹如二十四年前,落满青衫的艳红。


他觉得肖时钦此刻应当一直在注视着他,就像二十四年前他注视着王杰希一点点泯灭生机,他折断了肖时钦的竹子,肖时钦就夺走了整个蓝雨的根基。


肖时钦始终平静地跪坐在榻上,看他渐渐阖上眸子,掸了掸霜白的衣衫,目不斜视地走过他身边,推开紧闭的木门。


门外两行军士肃穆,文武百官跪在阶下,俱不敢抬头直视这位朝中实质意义上的至高无上者。


肖时钦的目光慢慢掠过一地低伏的身影,抬高视线,望向天上一轮空悬的月亮。


二十四年前……是不是这样的月亮?


他忽然有些记不清了,只隐约浮现出那张白色的笺纸从桌案上落下的样子,上面写着“废帝逆党皆已伏诛”的消息,一瞬便如穿堂的风雪,吹去了他所有的生气。


肖时钦静静伫立许久,阶下便无人发话,跪在极冷的石砖上,哪怕夜半三更,寒气入骨也未敢有半分抱怨。


他缓缓开口:“传孤诏令——”


 


(二)


 


高英杰离开这座城已经二十四年了。


当皇城使者带着诏书来到这片苦寒之地时,他几乎已经彻底忘了那里的模样,只剩下对于那些幽深的回廊与宫殿模糊的印象。


而现在,他已经重新回到这里。


侍从恭恭敬敬地弯着腰,领着他走下他已经有些不习惯的华丽而舒适的马车。


城门很高,也很宽,百官跪伏在地上,四野却一片安宁,落针可闻,一眼望去,只有一片黑压压的头颅,唯有一人站在尽头,拥着一件白色的狐裘,墨缎似的长发束起,在凛冽的风中猎猎卷动,像是有谁在试图拂去他眉宇间的冰霜。


高英杰向前走了两步,侍从松开手,由着这位朝中最尊贵之人钦点的新帝大步朝那人走去,临到近处,高英杰伸出手去,肖时钦却轻轻向后退了一步,双膝一屈,跪倒在地,对着他深深拜了下去。


高英杰一惊,慌忙去扶,试图拦住他的动作,然而肖时钦却一点未曾动摇,执著地叩了下去,三次。城门处风大,四周又静,除了回旋悲啼的风,只有他额头碰在石板上的声音,一下一下,像叩在他心上。


“叔……”


高英杰张了张口,唤了一声。


肖时钦定了定,站起身,高英杰刚松了口气,却见他再度跪了下去,顿时不知所措,只能站在原地,由着他又缓慢而庄重地叩了三次。


末了,他起身整了整衣袖,脸上寡淡而孤冷的神情消散了些许,挂上浅浅的笑容,弯起眉目,一双泛灰的眼眸温和地注视着他,开口道:“陛下长大了。”


高英杰突然就说不话了,喉咙里哽着千言万语,却没有一句合适的,最后沉默了,微微颔首:“殿下辛苦。”


“如果他……”肖时钦忽然像是恍惚着喃喃道了半句,却还没说完,就咽了下去,尾音飘散在风中,像挣断了命运的线,片刻后才续上,“如果先帝能看到这一天的话,会很高兴的。”他的眉眼里像是含了点年少时的笑,转眼又是无限的苍凉与眷恋,转过身,轻唤道,“陛下,请随臣来。”


 


(二)


 


肖时钦走的时候,是在一个宁静的午后。


那时天光正好,云影疏淡,竹林婆娑空摇绿,在深深宫墙上投下斑驳的影。


肖时钦靠在榻上,一身干干净净,不染纤尘的霜白,全然卸去了繁杂的滚边和累赘的装饰。他双手交握着一枚玉佩,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,唇角微微勾着,眉眼很温和,依稀昨日少年挺秀青葱如翠竹,一转眼就被王城中无人看见却又无处不在凛风吹折了脊骨,磨掉了叶尖青翠。


高英杰意欲举步向前,方士谦却伸手拦住了他。


“叔叔他……”高英杰张了张口,已然意识到了什么,却见方士谦眸光深邃,定定地注视着前方,放轻了声音,缓声道:“别去打扰他,他去找杰希了。”


风声穿过竹林,沙沙作响,恍惚间,似有两人斜靠在榻上,执了黑白二色,对坐饮茶,棋盘上倾轧厮杀,却都无法影响此间分毫安宁。


这么多年,爱人离世,挚友反目,众叛亲离……肖时钦一直孤独而决绝地走着,留给世人的只有踽踽独行的背影,此刻,终于可以停下来了。


“师父如果看到叔叔,也会很高兴的吧?”高英杰喃喃自语。


方士谦与他一同默默遥望着前方,长叹一声:“这么多年,他们……委实太苦了。”


 


(三)


 


肖时钦茫茫然地向前走着,熙熙攘攘的桥上偶有低泣与哭喊,却都在尽头止于无声。


他跟随着亡灵们向前走着,忽而在尽头瞥见了一个清隽挺拔的人影,便不住地想要停下,却又无法抑制地加快了脚步,高喊了一声:“杰希?”


岸边的人回过头,望来一双平静淡漠的眸子,忽而便渲染上了几分熠熠的光芒,纳进人间欢喜,无边无际地照彻天地。


一下子,周遭的所有仿佛都消失了。


肖时钦挽起袖袍,急急奔去,模样也一点点褪去风刀霜剑打磨过的狠戾与苍凉,换上彼间少年的清澈明朗,像是春日刚抽条拔节的翠竹,叶尖还盈盈沾着一滴露珠。


他走到王杰希面前,手指捏紧袖边,仰起头望着比他大上些许的人,有些呐呐无措,双颊上边飞上点薄红,抿紧了浅色的嘴唇。


王杰希低眸注视着他,许久,伸出手,将他拉入怀中,紧紧拥住,未有只言片语,但好似已道尽二十四年阴阳相隔的寂寞与苦楚。


“走吧。”王杰希对他说,执起他的手,向近在咫尺的孟婆走去。


肖时钦乖乖跟上,眼见着王杰希为他舀了一勺汤,两人相视一笑,同时一饮而尽,风尘俱洗,却还紧紧攥着彼此的手,不肯分离。


他们不会再分开了。


 


九重廿载憾昨非,恨未同来幸同归。此生共饮前尘尽,世仰双星万世威。


 


FIN


 


 


 


注:


1.肖队见英杰执的是未亡人礼


2.这条支线极度暗黑,所以只在文中稍作暗示,不再展开


3.末尾题诗来自景天老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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