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全员/王肖]与归·章第二十三

预警同前。

唔,下一更与归就10W了欸……


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


自逼宫汉阳,至流徙废帝,蓝雨登基之后,首当其冲之要,就是诏令天下诸侯,行朝觐之仪。这是刻不容缓的大事。王杰希既废,钦天监里又被河源侯宋晓盯着打断了几根忠骨之后,终于选了数个吉日送到黄少天面前。而喻文州依着“刻不容缓”的心思,就挑了最近的五月里,昭告天下。

初八日,正是山有嘉卉,隰有杞桋,蜩鸣螽动,欣欣向荣之时。各方诸侯,上至霸图琅琊王,下至三世列侯之世家,无不入都为贺。大朝之时,黄少天升座,南面。以琅琊王韩文清及霸图诸侯为首,越王喻文州及蓝雨族亲次之,三跪九叩,朝拜皇帝。之后,越王喻文州又以身代皇帝三长揖,谢琅琊王禅让之德。一番礼节下来,各路诸侯莫不纷纷议论。

凡能列席大朝之人,莫不出自累世钟鼎之家,绝无孤陋寡闻的,无不要对朝贺议论一番,并非是仪式上出了什么大纰漏,而是惊人之事全聚一时。且不说有多久没人受过琅琊王的三跪九叩大礼了:传闻他禅位微草时也拜过,但无人得见,诸侯朝贺时霸图早退回齐鲁去了。至于号称见过他拜叶神的,如今差不多不是归隐便是不在,兴许百花那昭通王还能算一个。光是朝仪列位,就够让人浮想联翩。诸侯入列并不从爵,而是分家——这也就算了,叶神那时候也这样做,蓝雨复古华夏闻名并没什么奇怪。怪哉的,是霸图竟位列皇帝族亲蓝雨之上,以至于许多人都不曾注意,雷霆那位亲王竟然也是随着摄政王列席,算在蓝雨那边了。

昭通王张佳乐率了他的百花列在霸图下手,瞧着满朝窃窃私语的笑而不语。如今百花蓝雨同气连枝,黄少天对他宠信益发优渥,是以今日随在他身侧的,除了于锋邹远两侯爵,还有个因能为颇得他器重,却尚无封爵的唐昊——随侍主君大朝,就算什么都没做,也足够个由头在出身上得些进益了。昔年孙哲平殒身战阵,霸图不曾向微草讨还,反而将社稷让了,是以张佳乐对伴侣那位义兄颇有微词,简直懒怠将目光往霸图那边投。喻文州此时正赋四骈六地歌颂新朝,四下私语不再,张佳乐听着乏味,目光便往下去,细细看今日来人。

昔年嘉世立国,当朝四“王”——其实因着忌惮,韩文清当时被生生压成了“鲁国公”——如今微草永安王是彻底折了。不知蓝雨算是什么章程,肖时钦立喻文州下首,随后是蓝雨的乐昌郡王郑轩,是以雷霆首席,是仅为侯爵的方学才。但其次跟着的江陵君戴妍琦,却是来日乐昌王妃,这样一想,倒没有太稀奇了。再往下看,入眼是皇风的邯郸郡公田森,张佳乐心底不由“咦”了一声,循着自己这列向下找,是烟雨的平江郡公楚云秀。因左昭右穆的惯例,郡公之首的竟然不是宿族皇风,而是如今有些没落之相的烟雨。张佳乐有些诧异,随即又想到这便是喻文州倾力扶持的另一支了,也没再计较什么。

越过烟雨主从,下一位是呼啸建邺郡公林敬言,这身影入眼,张佳乐神情都不由紧了紧。这一位年载上也算是他的前辈,昔年也与孙哲平、韩文清有故,仕途之上不可谓不坎坷。林敬言是微草近支少子,本可坐承闲爵,无忧一生,却因呼啸迂腐钻营,百般求告显族,继嗣承袭,自此疲于经营其地,有过无功不知几载了。而今不过而立之年,从他这边悄悄瞥过去,只见疲惫不似其岁,但刚毅犹似往年。除百花人事,张佳乐虽俱不挂心,但毕竟不真是无知少年,于是不由心下暗叹了一声。将视线移开,往林敬言对面看,入眼是虚空永兴郡公李轩。明明大朝之上,一副正色听训的样子,这人与咸阳侯吴羽策还能显出琴瑟和鸣的气息来,而张佳乐可不就最看不得这些?心头一涩,视线收回,恰好喻文州的“歌功颂德大赋”也到了尾声,张佳乐也就刚好顺势,暗暗凝了神智。

喻文州那边冗节既毕,黄少天又额外授了琅琊王服制仪仗上许多尊荣。接下来又说先华亭郡公张益玮猝然离世,嗣公治丧不便朝贺,皇帝也令旨致哀,然后才令宣谕许多新朝事宜。

先不外乎有恩即赏。雷霆百花皆为首功,肖时钦如何助力蓝雨的事情,此时被春秋笔法之后公之于众,加上他前前后后的无上恩荣,几乎坐实了某些传言。连李轩的神色都有些惊诧了,肖时钦却神色如常,依礼出列谢了封赏,又退回喻文州身侧,仿佛他就该呆在那里似的。再是乐昌郡王将行文定,诸侯皆在受邀观礼之列,便宜行事,郑轩谢贺不提,戴妍琦面有绯色,倒也是常理。

接下来,喻文州正身而立,竟先出言斥责烟雨族老昔年妄图颠覆女爵承袭之事,又好言安慰楚云秀半晌。黄少天也亲自出声,赐了许多恩典玩器。一时四下又是窃窃,心道那一年太学里许多君子淑女名肇九州,彼此之间情分,果然非同寻常。再接下来才是嘉许烟雨、皇风同虚空三位郡公的。虚空北破燕都,皇风协同百花,烟雨虽未出兵,但从旁掠阵之势,亦是功不可没。待这三家事说过,朝堂上明眼人就都看出些端倪了:唯一尚未被提及的呼啸,建邺郡公林敬言算是微草林师的从弟,昔年以过继入主呼啸的。

当下目光都往呼啸方向去了。有心人也记起这位身边常带在的副手——广陵君方锐,也是蓝雨出身的,还是前清远侯方世镜的子侄,单论出身可不比什么人逊色。然而此时这位方锐方君侯并没有出现在殿上,林敬言身边两人,一是固城君阮永彬,令一却是个无人认识的青年小君子。

众人正想着,殿上越王喻文州就已经发话了,听其语调不疾不徐,宛若闲话家常,内容却是让人闻之色变了。

只听喻文州道:“建邺郡公,昔年广平王医道神迹,冠绝四海,陛下倾慕已久。陛下知郡公与王有同宗之谊,故谕孤问公:可知广平王如今踪迹何寻?”

四下皆惊。诸侯惊的是这话问得毫无道理,方士谦自微草践祚就不知踪影,距今一年有余了,林敬言如何能知道?蓝雨要寻个由头为难林敬言,这并不奇怪,但若是以此为由,未免太不像摄政王那滴水不漏的性情了。而林敬言听此问,却知道是哪件事情不知哪里出了纰漏。他先往身后看,见阮永彬神情惶然,赵禹哲却面有得色,心下即知缘由了。他略略沉吟,心有定计,跨步出列,裣衽揖礼,恭敬答道:“殿下说笑。方士谦寻游四海之事,已逾有年,臣如何能知其踪迹呢?臣与其虽有同宗之谊,但自为先师错爱,立为世子日起,臣便是呼啸主君,怎敢再过于私心故族?”

“这样?”喻文州声音温和,仿佛真有疑惑求教于人一般,“可是孤这里有封折子,却不是这样说的。”说着便有侍从呈上些本章:“这里是呼啸几位长老亲笔书于孤王的,说月前呼啸境内,有个手持文牒名曰‘陈奉先’的方士行走。有老人偶然遇见,觉得那模样太似广平郡王。再查文牒,皆是遗失补制,而经手补制之人,似乎具是建邺郡公门下呢。”

此时四下已有私语之声。然而林敬言面上依然淡若止水,道:“殿下说笑。呼啸境内,何人又不是臣之麾下呢?”

喻文州沉默片刻,仍是柔声,声音却不易察觉的高了一点:“郡公当真不知?”

“臣着实不知从何说起。”

“看来郡公的记性,近日稍稍欠佳了些啊。无妨,”喻文州微微点头,笑容和煦,“正好这里有你们呼啸自己的。年轻人记性总是好些,海陵君,你来帮你们郡公回忆回忆。”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,“河源侯,这几本折子,你拿下去与诸位看看。别是孤糊涂了,倒冤枉了郡公的记性。”

只见呼啸那青年简直是迫不及待,就出列绘声绘色,仿佛他真见了林敬言如何帮了人制作文牒似的。而宋晓领命捧了本章,本以为诸王不会有心看,只与韩文清同张新杰面前立了片刻,以示尊敬,就要往下去。谁知张佳乐竟强上半步,捡出来一本翻看几页又扔回去,然后怔然看着林敬言方向,片刻才归位,引得韩文清都不由瞥他一眼。宋晓立在当地,以眼神询问了喻文州,才往下送了去,令人翻看。

一翻折腾过后,四下尽皆无声,俱知道林敬言是难逃此劫了。唯有林敬言仍坦然立在原地,无惊无怒,无悲无惧,若不是这样时刻,少不得让人赞声风度了。喻文州再次开口,声音如常,内容却果然不似先前:“郡公这究竟何为?且不说废立之事本不与云游人干系,何况时钦早已大赦燕地,广平王此举,定是与朝廷有颇深误会。郡公不与之分说,反助其乖觉行事。倘使奸佞趋使,谗讥蒙蔽,使广平王行悖逆事,郡公岂非始作俑者?”

谁知林敬言所对,又出众人意料之外:“臣不曾为,不知摄政所问何为。只是,以广平王昔年退让之德,若真有妄行……想必是护弟心切吧。”

“郡公何必如此冥顽?”喻文州温柔声音,带上了些痛心疾首:“人证物证,皆在眼前,这是非要逼陛下痛下严旨么?”

一声代帝问责,林敬言不得不跪伏请罪,然而仍然咬定不知所谓。喻文州无奈复道:“私心故族,与友便宜,本可怜悯。但身份文牒,天子所赐,孰可冒犯?擅而造之,又与欺君何异?且郡公执法之人,监守自盗,实难宽容……”他声音愈发痛心:“左右,带郡公下去。大朝之后,等陛下亲自发落吧。”

这一副高举轻落之态,反倒使人不知喻文州这是意欲何为了。当下便有殿前武士侍从四人上来,既不去冠,也不挟持,反而是恭敬相请之态。众人正暗忖说喻文州果然依旧仁善心性,说不定林敬言能逃过大难,那呼啸的青年——方才喻文州唤作海陵君的,也不知在边上絮絮了几句什么。阮永彬大惊失色正要阻止,却还是晚了。只见林敬言怔在当场,双目如钩逼视青年,突然暴起出手,顷刻击倒侍从四人,就向那青年扑去,口中厉声喝着:“你们!你们这些禽兽!”

简直是异变陡生,当下乱成一团。林敬言虽有温和之名,却也是员猛将,近身搏击之术,更是在韩文清手下走过的。而此刻眼前,楚云秀虽有巾帼之能,毕竟女子,如何能肉身相抗?对面虚空双爵,但便知礼器无刃,又怎敢御前动剑?眼看林敬言人已杀到,阮永彬不顾性命就要以身抵挡。他本是儒士出身,此刻却不顾许多,推开赵禹哲就直接扑向林敬言,口中大呼:“主上,住手啊!”但林敬言面上此时已是悲痛欲绝,如何还能听见?挥开部下,又要前抢。

“老林,你疯了!”喻文州眉头紧锁,眼有寒霜,嘴角扭曲了诡异的弧度,刚要开口,就听一声清喝,随即一个灰色身影便向着林敬言冲了下去。众人寻声看去,昭通王张佳乐已经立在阶下,而眼下正与林敬言战成一团的青年,一身衣饰,赫然是百花服色。

 

 

“……平江郡公薨,刁奴欺嗣公女公子也,劣仆几以庶谮嫡。时王爵清远,陈妙计于嗣公,辅以信臣粮帛,终不令其爵失于外。……唯于平江郡公,多有照拂,使举国上下,无人敢欺以女爵。故王纵德有匮,于此一事,文帝、武帝赞不绝口,成帝制诏旌表者再,以为天下先贤。”

——《书·世家第十·越庄王世家》

“朝觐之时,祸出萧墙,金殿之上,部属背弃,以助广平毅王事,告于僭帝。越庄性慈,不忍骤责。唯恨麾下竖子,谗言恐吓,终致公金殿失仪。”

——《书·列传第六·建邺郡公列传》


评论 ( 17 )
热度 ( 40 )

© Setsukyo | Powered by LOFTER